2010年1月14日 星期四

台灣文化支流「中國風」Singing China like a Taiwanese

馬英九在「治國週記」提到,台灣的「正統漢字」使得年輕人可以直接讀古代經典,周杰倫的歌曲也將古代文學轉化為流行文化,成為台灣的一個重要價值云云。




周杰倫的《青花瓷》橫掃金曲獎最佳詞曲和年度歌曲大獎,其代表的「中國風歌曲」是華語流行音樂市場的時尚指標,並非來自一個直接上通遠古的文學傳統,而是得自台灣在地環境對「中華文化傳統」的轉化力量,具有特殊的台灣創意性格。




 看得懂「正統漢字」(應為「傳統漢字」比較適切),不見得可以或願意「直接」讀古代經典,這不管在台灣、中國或世界各國都是語文學者和漢學家的專利。台灣年輕人「直接」接觸的,就是一個「傳統漢字」的使用環境,連拼音都是漢字偏旁的ㄅㄆㄇㄈ,在學校要唸更多古詩詞和文言文。




這種「老學究」傾向,如今躍上流行最前線,不只國學老夫子賣力擁護,也獲得其他流行文化指標人物的讚許,例如從網路小說崛起的暢銷作家九把刀很喜歡《青花瓷》,曾說若不是高中時為了考試被迫背誦古文,就無法靠這時期的文言文基礎抓住古代的氛圍云云。




這種帶有強迫性的「古代氛圍」,形成台灣主流文化裡的「中國風」支流,呈現出來就是周杰倫歌曲裡潑墨山水的意象中國、詭譎奇幻的異境中國、神話虛擬的縹緲中國,歌者甚至要「把山河重新移動」(《龍拳》,2002,展現強悍的自我認同。所謂「中國風」,其實是一種台灣在地的文化想像。  




        林懷民曾表示周杰倫的歌詞聽不出在唱什麼,卻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表現風格。這種「含糊其詞」的「古代氛圍」,表現在去年九月在國家劇院連續三週完整演出的雲門舞集「行草三部曲」,就是林懷民所謂「氣韻生動」的意境。書法是跳舞的一個方向、一個話題、一個藉口,舞作抽離開古典書法本身的藝術內涵,其美學高度來自和台北故宮收藏的古中國書法作品的一種創造性的距離。




        而「中國風歌曲」的特色,也在於其和古中國文學的一種「創造性的距離」,「中國風」不外是唱歌的一個方向與藉口,將「中華文化」縹緲化與奇幻化,和「中華文化傳統」沒有直接無礙的傳承關係,而是台灣的在地創意演化。




「中國風歌曲」的「台灣價值」,應做如是觀,展示「台灣為主,中華為輔」的文化創意成果。  





extended reading:



<果然有話>漢字打結(張大春)

2010年01月05日蘋果日報

 

新年元旦,15名官爺們兒齊集中正紀念堂廣場(版主按:應為"民主紀念館"),由總統親率,大筆揮毫,寫下「盼展鴻圖,福虎生豐,漢字文化,屢創新猷」的祝願,馬英九沒忘了替他之前的「識正書簡」圓圓場,發表了一席「若不提倡正體漢字,恐受中國大陸13億人口影響」以及「如何讓正體字永續發展是極大挑戰」的空話。就是那個早晨,我在幹嘛呢?我在和女兒的國語文習作奮鬥。


她新學了一個字:「甜」,考我:「『甜』是什麼部首?」我說應該是「甘」部,她不服氣,說:「為什麼不是舌部?」我說:舌部的字大多數都應該和舌頭的動作有關,接著我寫了舐、舔、舑等幾個字,說明部首與漢字意義的關係。然而她也有她的理:人身上能感覺到甜的部位就是舌頭,為什麼「甜」字不能屬於舌部?這就好比大冬天跳進一水池,究竟該說:「我好冷」還是「水好冷」比較正確呢?


這不是什麼艱深的問題,孩子們也當然不能憑天生的想像去了解:原來「甘」字就是一個舌頭的寫生(也有古文字學者望形得義,認為此字外形不是舌頭,而是『口』,口中所含之『一』即指美味之物),在《說文》所歸納的「六書」中,這種造字的方法被稱為「指事」。顯然,「甘」這個字從「美味」引伸出去,而增添了許多意思,包括「嗜欲」、「寧可」、「喜好」、「和悅」等等。「甜」則是在「甘」的基礎上明顯晚出了千百年的後起字,所表達的,就是糖、蜜、蔗……之類食物所能喚起的味覺。我琢磨良久,也和孩子一塊兒查找了家中所有的字典詞書,卻發現:倘若我不能提供文字學上的發展軌跡,根本不足以在最簡單的思維基礎上說明任何一個字的根本意義;而孩子的「總結陳詞」則是:「你說這麼多幹什麼?」 



漢字危機在於教育



在你我所熟悉的教育體系裡,老師和學校的目的是讓孩子們熟悉用字,然而即使是九歲的孩子也可能糾結在一個簡單的字背後所蓄積的知識和思考內涵上。通常,做家長的只能說:「老師說了算。」老師則說:「教育部部頒的字典說了算。」部頒字典說什麼呢?它什麼也不說,只告訴你一個「標準答案」。是的,我們的孩子打從一開始認字起,就只有時間學習「把字寫對」,或者是「不要把字寫錯」,直到大多數的我們成長、畢業、遠離考試、在極簡的用字活動中逐漸老去,終此一生,也只能就實用功能層面認字而已

    質言之:漢字傳承真正的危機並不是繁體、簡體使用人口的大數趨勢,也不在兩者解說、筆法的優劣高低,而是明明浸潤於繁體字學習環境的我們根本沒有一套有效利用繁體字龐大文化訊息的教學系統和思辯訓練。換句話說:若不徹底以嶄新的、靈活的以及科學的手段將文字學「下放」到基礎教育的環境裡,成為國民思維體系的一部分,繁體字的認知傳統會比簡體字還要簡陋。


人們在歲首之日跟著大人物祈願:要提倡漢字、為漢字申請世界遺產、當眾揮毫,這是病入膏肓之後打嗎啡針解痛的自慰儀式,參與者當然無能扭轉大眾失語無文的現況和遠景。真要讓漢字變成僅供世人瞻仰的遺產,那麼漢字一定是要先被無知的人們搞死的──大人物揮毫只是一個悼祭的裝飾和諷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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