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19日 星期一

對抗悲命的民間護身符

力挺並支援政府台灣入聯活動、目前正在歐洲巡迴演唱的閃靈樂團,其剛獲頒總統文化獎青年創意獎的主唱林昶佐 Freddy,在歷年首見以台灣在地藝術家為主題的電影《南方紀事之浮世光影》(二OO五)飾演主角黃清埕(1912-1943 

 


黃清埕為澎湖人,留學日本東京美術學校雕塑科,作品曾入選日本帝展等大展,一九三八年和陳德旺、洪瑞麟、張萬傳等留日美術菁英組成「行動美術集團」(MOUVE 畫會),卻英才早逝,因搭乘往來台日的「高千穗丸」客輪在基隆外海遭美軍擊沈而遇難。  

 


這是台灣美術界的悲劇,在閃靈的專輯作品中,另有一齣古老傳奇的悲劇。

 


走交響黑金屬風格、團名意為陰間神祇的閃靈,延續黑金屬音樂北歐源起地許多樂團取材當地民間文化和神話傳說的既有傳統,以台灣歷史和民俗故事為創作素材,從先民橫渡黑水溝來台的墾荒血淚,以及原住民神祇大戰漢人神祇的戰爭史詩,一直到淒絕悲壯的原住民抗日霧社事件,無一不緊扣在地歷史文化脈絡。  

 


OO二年底發行的《永劫輪迴》專輯,則以清代以來在台灣民間流傳廣遠、婦女被拋棄後絕望上吊曾林立台灣海岸的林投樹再轉為厲鬼復仇的「林投姐」傳說為題材,閃靈以此作品獲頒二 OO三年金曲獎最佳樂團。  

 


去年出版的《閃靈王朝》一書,記錄Freddy有關這塊專輯的創作札記:「明清時期中國人移民來台是違法的,台灣是瘴癘之地,完全不受中原重視,中國商人來台欺騙掠奪後隨即返回大陸,台灣人承受這樣的『人禍』卻無法可管(台灣乃化外之地,中原法所不及)。」  

 


認為在政治上確有「去中國化」必要的Freddy,在文化層面上,相對於所謂中原正統文化價值,也區隔出深刻清晰的在地自主意識。在林投姐創作札記上他又說:「相較於中原文化中小鬼應受正神懲處、力求陽世大團圓結局的價值,這種厲鬼傳說不會在中原盛行,也不會成為中原文化的主流。陽世間的災難無法用陽世之法來平反,厲鬼反而成為對抗悲命的民間護身符,當初被中原視為化外之地的台灣,就因此產生了與中原不同的價值觀。」  

 


林投姐傳奇,和台灣電影史,早有一段奇緣。  

 


Holo台語電影於一九五 O年代後期和整個一九六O年代極盛一時,共拍出一千餘部台語電影,在台灣戰後影視娛樂史上佔有承先啟後的關鍵樞紐位置。台語電影黃金年代,其新生初始的稚嫩期,以及夕陽無限好的結束期,林投姐恰於首尾兩端各據一方。  

 


第一部受到觀眾歡迎的台語電影,是一九五六年上映的35釐米歌仔戲電影《薛平貴與王寶釧》,影人張昌彥先生回憶當年在景美戲院看這部電影的印象:「許多場景並非實景或搭建的場景,而是將歌仔戲舞台上繪製之布景如數搬上銀幕。」歌仔戲及其衍生劇種是台語片生產重點之一,林投姐是歌仔戲常見的女鬼劇目,在晚上演出頗有陰森哀戚的號召效果,在台語片拍攝上自然沒有缺席,也在一九五六年上映,影片戲曲效果大概就和張昌彥先生描述的一樣吧。  

 


影人黃仁先生於〈台語片的發展與起落〉一文指出,七O年代台語片沒落後,轉拍台語錄影帶,「等於是台語片生命的變相延續,也風光了好多年」。到了八O年代,台語片全面停止攝製,但民間故事的華語片,在中南部都以台語發音拷貝上映,等於台語片,《林投姐》(一九七九)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票房相當好」。  

 


為中影拍攝多部政宣名片如《英烈千秋》(一九七四)、《八百壯士》(一九七六)、《辛亥雙十》(一九八一)的丁善璽導演,作品種類多元,包括鄉野傳說和文藝及武俠等等,也有一部一九八八年的林投姐作品。  

 


一九七九年,是吳念真和小野等人進入中影公司啟動新電影浪潮的前夕,一九八八前一年的「台灣電影宣言」,則可視為新電影運動總結,林投姐可以說再一次見證了台灣核心電影活動的起落。




力挺台灣入聯的Freddy在海外演唱時會對台下歌迷說,台灣不被國際社會承認的身份彷如地下幽靈。台灣人能做的,就是以入聯公投等方式,直取林投姐傳說裡隱喻的「對抗悲命的民間護身符」,凝聚盛大充沛的在地力量,展現「化外之地」的價值穿透力道。

 


謝長廷和深綠的距離

前一陣子,民進黨正常國家決議文爭議、游主席去職風波、謝長廷閉關緣由等等,可以說都圍繞著一個議題打轉:謝長廷和深綠的距離。



 謝長廷和深綠之間,簡單說是飛箭與標靶的距離,這是借用古希臘的一則益智遊戲似的頭腦急轉彎題目,說那射出的箭,永遠射不到靶上,因為箭到達標靶之前,必先經過飛行距離全長的二分之一距離點,而在通過此點之後,又必須先經過剩餘距離的二分之一處,以此類推,由於理論上可以不斷二分之一下去,所以,箭離標靶永遠有二分之一的距離,無論距離數值多麼微小。



 對於這個題目,可以不用直接去鑽那永遠的二分之一的牛角尖,而以大趨勢的結果論來解答,也就是說,雖然不確定箭到底會不會射到靶上,但觀察者可以確定的是,箭是一直朝標靶接近的,是不斷突破一個又一個森然羅列的中途點往標的飛去的。飛箭與標靶之間,存在無限趨近的距離。這種距離到最後,在平常的認知中是不存在的,也就是實質等同箭在靶上的狀態。



 謝長廷這支箭,和深綠靶位無限趨近嗎?答案是肯定的,因為正是民進黨基層黨員的所謂深綠人士,射出了這支總統候選人的箭。



 有關謝長廷和蘇貞昌搭檔,綠營有人說,曾經撕破臉的謝長廷和蘇貞昌搭檔,好似也曾對幹開罵的連戰和宋楚瑜組合。這話似是而非,因為相對於連宋國親兩黨你來我往、爾虞我詐送做堆,謝和蘇已通過民進黨初選體制的嚴酷考驗,謝明明白白贏蘇一萬一千餘票,多了一成一得票率,在這清清楚楚的黨員意志基礎上,長昌組合是相對穩定的。



 就搭配內容來看,最後由據傳陳總統屬意以及有心媒體一再預告的蘇謝配倒轉過來,是許多民進黨基層大力反倒扁、卻對阿扁支持組合不買帳的深綠力量的展現。再就搭配形式而言,由於蘇在初選黨員投票後隨即退出,因此,總統初選結果完全沒有後續一般民調的干擾,符合深綠理想人士的期待。長昌搭配的內容與形式皆緊扣深綠主題,深綠之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再從謝箭飛行助力的中國城台北市長選舉四成高得票率來看,其競選團隊揭發的馬英九特別費事件,重挫倒扁狂潮,成為維繫台灣本土政權的關鍵力量。有人說,去年九月高雄與台南驅趕倒扁紅衫軍使其遍地開花計畫嚴重受挫的行動,可能改寫了台灣歷史,謝營挖掘出的馬英九弊案,也可以如此看待。



 倒扁紅潮期間,謝長廷並不特別挺扁,甚至有人說是與扁切割,卻以和陳總統國務機要費性質類似的首長特別費案件強力抵制倒扁運動,擴大反倒扁能量,這和許多反倒扁人士不一定是要保阿扁本人、但堅定力保刑事豁免權等總統憲法高度的深綠立場,是不謀而合的。



 至於謝長廷代表的「台灣已獨立」論和深綠派的「台灣未獨立」論,都走在台灣成為正常國家的努力與論述道路上不斷迂迴轉進著,體系統整,脈絡鮮明,兩者之間多年以來在民進黨內或綠營的論述競爭與恩怨情仇,即將隨著謝長廷總統競選過程回歸民進黨創黨初期比較草莽大氣和靈動活潑的綜合路線風格而逐漸消弭。



 扁長交接之際,謝長廷逐步成為綠營共主,坐穩總統職位的陳總統回任執政黨主席,深綠戰果已經一一展現,本土在地陣營必將持續站穩深綠核心位置,沒有中不中間的戰略路線問題。



 深綠之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飽滿著在地力量的飛箭,不斷突破穿越民進黨兩任總統執政、辛苦護守本土政權、中國道統傳承者道德形象破滅現形等等一個又一個森然羅列的傳奇中途點,正朝向真實台灣標靶無限趨近著。

謝長廷和含淚投票的距離

謝長廷有關開放中國投資限制的主張,引發綠營疑慮,有人說要「含淚不投票」,更有人要「憤怒不投票」。那麼,謝和當選最低限度的「含淚投票」,究竟有多大距離?


只要看看他,馬的,答案其實很清楚。


藍媒大炒國政與選舉議題矛盾的扁謝互嗆戲碼,對手馬英九趁機吃豆腐,說他好寂寞,謝答以寂寞就回家陪老婆,別裝成未婚的模樣,回台北也不回家睡。


謝氏幽默,馬能招架?

 



阻止馬英九率領中國國民黨拿回政權,絕對是綠營最大公約數。這位從學生時代即對黨國體制鞠躬盡瘁的前台北市長不僅能力平庸、政績不佳,一路走來對獨裁統治始終多一分理解與同情、對民主發展始終多一分抵制與抗拒的明白表現,老早被綠民看破手腳。這位成天裝天真、裝無辜、裝寂寞、裝無聊的藍營救世主,碰到伶牙利齒、砲火猛烈的謝長廷,恐怕也只能一直迴避辯論,就像一則笑話說的和情人睡覺醉生夢死、和老婆睡覺整夜「裝死」了。


謝營批評馬英九和中國國民黨絕不手軟,競選台北市長期間所揭發的馬英九特別費弊案更是反制倒扁狂潮的「深綠」經典,這和同樣持中國政策開放立場的前「新潮流系」較溫和的批馬態度明顯不同,而謝系在民進黨總統和立委初選勝出,更被視為與「深綠」夾殺新系的代表作,新系
<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林濁水">林濁水</personname>
先生退出立委初選時曾頗不以為然表示,(謝系)立委初選用強烈主張激進化民粹台獨,會造成總統候選人與立委候選人路線迥然相異的問題。


謝長廷砲打馬英九和領導子弟兵衝鋒陷陣可以那麼深綠,經濟傾中可以那麼新潮流,這種多義歧出性質和因此撐起的內部空間,正是對手名之「奸巧」、我方允為「靈巧」的特色。


謝和新系,對照台灣未獨立和緩解經濟傾中現況的所謂「深綠」政經主張,同屬主張台灣已獨立和經濟較傾中的立場,在獨派陣營兩大主流路線與策略中,可謂系出同門,然而兩者扞格,已如上述。

 



謝遭綠營質疑的經濟主張,某種程度上是陳總統路線的延續,李前總統對陳總統的嚴厲批評有一大部分就是衝著民進黨執政經濟策略太向中國傾斜而來的,所以李前總統尚未表態支持謝也是自然。不過,「台灣已經獨立」的呼聲,李謝喊得一樣大聲。

 



至於傳承交接的扁謝之間,歷年來彼此的合作致勝和矛盾情仇,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謝營最後以非可謂挺扁(甚至有人說是與扁切割)的反倒扁戰功,獲得民進黨初選勝利,也算是某種命運的定數了。

 



這個命運的定數,帶有某種神秘的氣質。


謝營核心幹部李應元當年競選台北市長,選前民調不超過兩成,卻得到三成五九選票,馬英九雖連任成功,拿到的選票卻距離誇稱的百萬目標超過十二萬之遙!李應元得票率遂成為某種魔幻數字,選前民調和開票結果的巨大落差,開啟了政治解讀與選民想像的無限空間,打馬弊案的謝長廷果不其然又創造了超越民調甚多的四成得票率,這「深」不可測的「綠」色隱性選票,可能是藍營最恐懼的「深綠」實力了。


對許多所謂「深綠」選民而言,「一時執政」和「終極獨立」孰輕孰重,要「含淚投票」還是「含淚不投票」,實在沒想那麼多。選舉投票號稱最低限度的民主形式,其實就是日常生活和普遍人性的一部分。可能出於人性考量,有些人想到馬英九就職總統就得內傷,為了不跟身體過不去,投謝長廷一票有時候連含淚都省了啦!

2007年11月16日 星期五

左右逢源

最近台聯新聞多多,和民進黨你來我往,加入紅衫軍議題更是十足火紅,綠營分合看得許多本土派人士頗為憂心。


 


然而,從獨派路線發展與論述能量擴張來看,我覺得倒不失活潑和正向的氣息。


 


陳茂雄 教授曾說,台聯新黨綱還是走深綠路線,卻聲明跳脫統獨之爭,放棄深綠版圖,等於拿著令箭當羽毛,這是很傳神的比喻。


 


在台灣主體意識持續上揚的今天, 陳教授是替台聯可惜了。然而,相對於「拿著羽毛當令箭」的裝腔做勢,「拿著令箭當羽毛」有一種灑脫與氣派之感。這份灑脫,可以緩和一些直指台灣獨立目標「拿著令箭當令箭」的肅正和嚴整氣氛。


 


雄壯威武的獨立建國之聲固然要直上雲霄,繼主權獨立之後進一步國家正常化的憧憬也如遙望綺麗雲霓般美好。


 


這其實是一種復古的浪漫。


 


台聯宣示的「中間偏左」路線,呼應的是上世紀初的「左獨」立場。日本統治時期,台灣人訴求獨立於日本,和中國的關係則保持開放,台灣主要是以和朝鮮、蒙古等同樣遭受帝國主義欺壓的弱小民族的身份尋求獨立自主,當時包括國共兩黨的許多中國主要政治人物皆曾應和。


 


後來中國國民黨統治台灣,台灣人同樣感覺受到欺壓,便訴求獨立於中國,這中國包含中國國民黨帶來的中華民國體制,以及懷抱台灣主權遐想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然而,台灣已非「弱小民族」,經濟實力、文化自覺、政治意識都已達相當強度,「右獨」國族主義遂成為主軸。


 


國族獨立令箭既出,號令四界,誰與爭鋒。


 


台灣歷史走到今天,國家格局的統整思考,已是或顯明或幽微的行動總綱領,也是打造未來台灣發展舞台的鋼骨鐵架。


 


因此,獨派對於台灣主體地位的思考演繹和相關論述,不免透過其思想和行為的主流位置和主導能力,某種程度滲透到傳統左派的弱勢關懷領域。民進黨總統候選人謝長廷的「台灣優先、文化優先、弱勢優先、環境優先」主張,就有「偏左」的調調。


 


就民進黨而言,本是黨外勢力雜牌軍自從統派出走之後,成為身負台獨使命的右派政黨,只是在與反台獨的右統派中國國民黨長年抗衡對壘的發展歷史中,多了一點注重社會與環境公平正義的理想品味。


 


然而,在民進黨和近幾十年來整個獨派裡,左派的位置從來不是主動與鮮明的,無從發揮左派擅長的細膩與多層次的文化和社會意識批判能力,實在是一個缺憾,也造成同屬右派的民進黨和中國國民黨某種同質化的危機。


 


從這個角度來看,在「右獨」現狀下,台聯偏左路線的復古浪漫「左獨」情懷可以豐富獨派內涵,增添獨派厚度,累積獨派動能,開闢代表台灣未來的獨派左右逢源的空間。 



不過,目前許多獨派人士對紅衫軍餘悸未消,台聯精神領袖李前總統「追求台獨是退步、危險」的說法宣之於口,也的確觸動了台獨長期遭污名化的創痛記憶,造成目前種種爭議,所以台聯「左獨」灑脫可也,但別浪漫過頭啊!

2007年11月4日 星期日

金馬獎媽媽請妳也保重

中國電影囊括今年金馬獎大部分重要獎項提名,引起「中國化」質疑,金馬獎秘書處強調,金馬獎的定位是全球華語片競賽,評審就片論片,所有影片都放在同一水平比較,國籍不是重點。




        國籍不是重點,所以舉重若輕,無論是評論上或票房上受到肯定的台灣本土優秀電影,都無法留下深刻的金馬印痕。張作驥導演的開幕片《蝴蝶》沒有一項入圍,重演將代表台灣角逐奧斯卡外語片金像獎的《練習曲》窘況;甫獲威尼斯影展「國際影評人週」最佳影片的《最遙遠的距離》,在入圍名單也遭邊緣化。

 


至於全台票房超過五千萬的近年罕見超人氣國片《不能說的秘密》,也同樣未獲提名最佳劇情片、導演、劇本、主角等重點獎項,報載導演周杰倫表示,像是考試考高分,回家卻被媽媽打!

 


其實,如果瞭解媽媽的個性和成長背景,周小朋友莫名其妙被打並不意外。 




今年金馬獎「中國化」爭議讓人回想起,這個台灣主流電影獎項,和台灣在地主流影藝表現有所疏隔甚至對立的源頭。 




金馬獎後來在一九八 O年代前期宋楚瑜主掌新聞局時做過大規模改革,台灣電影史上最重要發展之一的新電影運動也在那時興起,然而新電影終究未開發出本土觀眾,和在地常民影藝娛樂場域頗有隔閡,宋楚瑜在台灣大眾影歌文化史上的評價也趨兩極,這是後話。



        金馬獎成立於一九六二年,由於五八年爆發八二三砲戰,便以金門馬祖前線戰地命名,頗有肅殺意味,其後直到七八年的第十五屆(六四年和七四年分別因影人空難事件和亞洲影展在台舉行而停辦),都是在十月三十日或三十一日舉行頒獎典禮,目的是為了替蔣介石祝壽。

 


金馬獎前身是一九五九年開辦的優良國片金鼎獎,皆由合併電影輔導與檢查業務的行政院新聞局電影檢查處規劃辦理。六 O年代,時值 Holo台語電影興盛期,然而,這段四 O年代台灣文學領導者張文環譽為「台灣文藝復興」、充分展現在地民間文化力量的潛能與活力的電影發展歷程,卻未得到力推「國語政策」的中華文化意識形態政府單位的祝福和鼓勵,甚至多所掣肘,電影檢查制度即為主要的介入手段。 




專研台灣大眾娛樂文化史的葉龍彥教授於《正宗台語電影史 1955-1974》(2005)一書裡表示:「電檢處人士強調許多台語片的檢查問題,都是發生在台語片製作水準上,其實直到一九六五年台語片的製片內容已有進步,說穿了,只是電檢處對台語片的多方刁難。」

 


例如,一九六五年在《台灣日報》主辦的國產台語影片展覽會以執導的《求你原諒》獲得最佳影片獎、並由觀眾票選為台語片十大導演之一的辛奇,代表作之一的《後街人生》( 1966),有一幕郵差塞在門縫中的信被風吹落水溝的關鍵場景,被電檢處指為有破壞郵差形象之虞,要求修剪,致使劇情無法聯貫,觀眾看得霧煞煞。




原本就不具備健全企業體質的台語片,由於政府的漠視甚至打壓,再加上外片和電視興起的多重打擊,於一九七 O年代便一蹶不振了。從這個脈絡來看,六 O年代初期由電影檢查處辦理、以「輔導國語片」為宗旨的金馬獎,在另一個層面上是以壓抑當時在地創意主流類型的台語片為基礎建立起來的。




像《不能說的秘密》的周杰倫歌而優則演的模式,在台語片火紅期是很常見的,只是草地囡仔的這些優異表現,似乎討不了金馬獎媽媽的歡心,周杰倫這個彷彿當年寶島歌王和台語電影紅星文夏再世的「台灣黑狗兄」,會莫名其妙被媽媽打罵,大概只能怪自己把本土淡水景致拍得太美、時空愛情拍得太浪漫、太受台灣觀眾歡迎「皮在癢」吧!




   只是,就像當年被政府查禁的文夏歌曲唱的,「媽媽請妳也保重」,小孩已經在抗議不當管教囉!

2007年10月29日 星期一

重溫台語電影魅力

歌仔戲電影《薛平貴與王寶釧》於一九五六年上映,這是第一部受到觀眾歡迎的台語(Holo台語)電影,距今已滿半世紀,新聞局將「台語電影五十週年」慶祝活動納入二○○六年「台灣國際影視博覽會」之中,巡迴影展持續至次年三月。



 一九五○年代後期和整個一九六○年代,台語電影極盛一時,期間除了一九五九年八七水災和開放日語片進口的短暫衝擊外,總共拍出一千餘部台語電影,造就許多導演、演員和技術人員,成為後續興起的華語電影界和電視界的人才庫,在台灣戰後影視娛樂史上佔有關鍵與樞紐的位置。



 而台語電影集合了台語廣播劇、台語流行歌謠、歌仔戲與布袋戲等在地大眾娛樂文化之大成,再加上現代舞台劇人才的投入,充分展現在地文化力量的潛能與活力,實為政府亟力推展的文化創意產業的先驅與典範。



 立意開展出活潑創意未來的深綠顯學在地文化力量,必須回到台語電影這失落的文化記憶與歷史傳統,挖掘其形式與內容意涵,重塑其在台灣電影史與文化史上的顯豁地位,此為深綠顯學必修課程。



 四○年代台灣文學領導者張文環譽為「台灣文藝復興」的這段台語電影發展歷程,多年來幾乎不存在於一般台灣人的文化經驗裡,在電影理論與實務學子的學習經驗裡也顯得單薄與蒼白,甚至只留下後期台語電影粗製濫造、趕拍抄襲、腥羶低俗的惡劣印象。



 這種模糊與扭曲的台語片形象,除了台語影片大量散落與毀損(如今只保存了拍出總量十分之一強而已)有以致之,更根本的原因是:戰後在台灣執政超過半世紀的中國國民黨政府對在地文化和語言的漠視與壓抑。



 從台語片拍攝時期的嚴格電檢和任其自生自滅的心態,一直到後來學術研究和文化論述的貧弱與荒蕪,除了國家電影資料館和少數研究者的口述歷史與著述外(如資深影評人黃仁先生的《悲情台語片》和新竹清華大學歷史研究所葉龍彥教授的《正宗台語電影史》以及台灣藝術大學電影系廖金鳳教授的《消逝的影像:台語片中的電影再現與文化認同》),無不顯示在某種強制意識形態主導的社會文化氛圍中,一種在地文化語言和生活的呈現形式沒有得到正常與公平的看待,一段常民社會聚合互動的歷程沒有放在適當的位置來提供影響和啟發。目前正在進行中也已展現部分成果的老台語片修復工作或可稍稍彌補這個遺憾。



 台灣社會長久以來一貫缺乏歷史與文化的整體感和連續感,台灣電影發展史中,台語電影經驗與論述的斷裂與空白不過是其中一環。然而,藝術與戲劇發展自有其脈絡與出口。



 已有不少論者指出,老台語片中盛行的一些故事與人物類型,已在如《霹靂火》、《親戚不計較》、《金色摩天輪》等時下流行的台語電視劇中重現,那些社會鬥爭、家庭倫理與愛情悲劇,就是當年台灣民眾「樓頂招樓腳、阿母招阿爸」進電影院看得甚有滋味的故事,許多評論以廉價流俗觀之,實在是不瞭解隱隱流動發酵的常民情結與感動以及在地語言的魅力。



 這種情結與魅力在未來台灣電影圈最立即的延續與再現,可能就是《高雄發的尾班車》或《龍山寺之戀》或《燒肉粽》或《舊情綿綿》等當年轟動大片的重拍了吧。


刊於自由時報2006/12/15   深綠顯學系列


 

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迎接台灣電影的magic hour

《色.戒》代表台灣角逐奧斯卡外語片金像獎,美國影劇學院認定不符影展規定,因電影製作團隊如攝影、錄音、音樂、服裝等技術人員皆非臺灣籍。《練習曲》將代表台灣參賽。




        新聞局認定《色.戒》為國產影片,其實頗為勉強。根據「國產電影片本國電影片及外國電影片之認定基準」,在非動畫電影的主要演員國籍、導演國籍、取景拍攝地、後製作工作地等四大評估標準中,《色.戒》導演李安符合本國身份標準,但還有以下條件:主要演員(主角及配角)四分之一以上具有國民身分者(若單就主要演員來認定,須二分之一以上擁有國籍)。《色.戒》主要演員中,有點戲份的,只有庹宗華是台灣演員,在台灣歌壇活躍的王力宏則是美籍,若說台灣籍演員佔「四分之一以上」是很可疑的,除非有其他特殊考量。



        相同的狀況,也出現在香港金像獎的認定上,《色,戒》不符合角逐資格,因為就出了梁朝偉一個香港男主角而已,就像本片就出了一個台灣導演一樣。


其實,電影製作團隊國際化本是世界趨勢,不足為奇,只是牽涉到各國影展的身份認定標準,難免要計較一番。從影片主題和內涵來看,穿梭於台灣景致和人民之間的本地票房紅盤作品《練習曲》,其台灣意象強度遠超過以老上海為背景、流露台灣文人「上海情結」的威尼斯金獅首獎之作,美國影劇學院的認知,也算是無意間為台灣做了個在地正義的決定了。


以同獲威尼斯獎項的成績而論,獲選國際影評人週最佳影片、林靖傑導演的《最遙遠的距離》也比《色.戒》更能代表台灣影界的資質與潛力。《最》片以新聞局電影輔導金和林導演自己辛苦籌措的資金拍攝,是導演和其好友、早逝的台灣劇場界才子陳明才交織激盪的作品,台東山水鋪陳綿延,女主角又是逐漸累積巨星氣勢、主演台灣近來罕見的在地人氣大片《不能說的秘密》(2007)的桂綸美,在導演、演員、場景、製作甚至醞釀發想等等或隱或顯的各個層面,全面代表台灣在地的創意活力,礙於相關規範卻無法像《色.戒》一樣獲得千萬獎勵金,十一月初在台上映後,更值得台灣觀眾珍視與關注。


對台灣影界而言,今年算是好年,不但有《刺青》和《練習曲》締造全台千萬票房佳績,在香港等中國各地都造成風潮的《不能說的秘密》更在台北一地就創下超過兩千五百萬的票房記錄,不少人允為台灣國片新希望。另外還有其他票房差強人意的好片如《沉睡的青春》,男女主角皆有明星風範,加上劇情設計巧思,讓清新低迴的新電影風格,踏著相對輕快爽利的步調前進,很有可觀之處。


        《最遙遠的距離》繼威尼斯之後參與今年第二十屆東京影展,影展主辦單位特闢台灣新電影大導楊德昌追思回顧影展(台灣什麼時候才辦啊!)。林靖傑導演在部落格的楊導紀念文裡回想大學時初看《青梅竹馬》(1985)的衝擊震懾與奇妙驚喜:「我還記得那時我飄飄地走在走廊,迎向magic hour。」值此新電影運動以來台灣電影典範轉移和電影工業再造的關鍵時刻,林靖傑等電影工作者的努力,似乎已經讓台灣影業的下一個magic hour,不再那麼遙不可及呢!



刊於自由時報《台灣大戲院》2007/10/28

2007年10月24日 星期三

九把刀的《愛情,兩好三壞》電視版

目前正於週末夜在民視首播和衛視中文台續播的《愛情,兩好三壞》,原小說作者網路作家九把刀在部落格談觀後感:「在對當劍南在電視上大叫:『我沒有良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要告訴我妳現在才知道!』時,我大讚這句對白寫得超級好,猛一想,該不會是我寫的吧?就很期待地翻了一下書,果然是我寫的哈哈!有點高興。」



        這就是九把刀文字俐落的無厘頭風格。對這齣他自己未參與的改編劇,九把刀表示「還不錯」,許多讀者和觀眾質疑的選角問題,他也覺得還好,對幾個角色的演出且甚表讚賞。粗略來說,評估其整體表現與風格形塑,這齣暢銷小說改編電視劇,的確為偶像劇這支時下台灣大眾娛樂事業主力再添生力軍。



        博客來網路書店等統計的連同外文翻譯書類一併評量的二OO六年台灣最暢銷作家九把刀,本名柯景騰,是近十年來網路和大眾小說熱潮的第二座高峰,前峰是九把刀自己也相當推崇的痞子蔡,本名蔡智恆,一九九八年在就讀的成功大學BBS上連載校園愛情故事《第一次親密接觸》,隨即在整個華人圈的網路空間和後續書籍銷售造成轟動,形成獨特的閱讀文化風潮。

        

        即使單單就《第一次親密接觸》所代表的校園愛情故事類型來看,不少人認為欠缺文學深度的的網路小說也不乏精品,如痞子蔡的《孔雀森林》(2005),以一則心理測驗問題貫穿全書,像個大漩渦吸收並釋放情節人物層層轉繞的基礎和衍生意涵,建構獨立的文學意象世界信心十足,是有濃厚寓言氣質的傑作,放在任何學院文學標準下檢視都不會減損光彩。

        

        九把刀的《等一個人咖啡》(2004)和《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2006)也是精彩的校園愛情故事,和痞子蔡的小說一樣,故事背景是作者身邊日常的時、地、物,機智趣味搞笑的對話語言風格,若干奇幻元素穿插其中(例如《等一個人咖啡》裡鑽研奇妙人體術表演的大學重考生),以及e世代的流行用品題材(如扭蛋和ipod),整體散發一種靈巧新穎、親切明快的氛圍,改編成動漫影視作品潛力十足,九把刀本人也以此為寫作導向之一,《愛情,兩好三壞》原本就是為電視劇而寫,後來拍攝計畫擱置,才先行發展為小說

        

        九把刀的指標地位是,其作品橫跨愛情、驚悚、科幻、武俠、推理、犯罪等領域,大眾文學主要類型幾乎一網打盡,打破了網路小說等同於校園愛情故事的刻板印象,同時不乏諷擬台灣政治社會現況,例如在近作「殺手系列」的《夙興夜寐的犯罪》裡,一位「正義過度成癮症」患者雇請殺手殺掉一個個重大罪犯和政論名嘴。其成名作之一《語言》(亦稱《恐懼炸彈》)描述由於「台灣獨特的歷史條件、製作費用低廉的小島地形、族群衝突與融合、中國的武力威脅陰影、符號大量整合使用、秩序伴隨各種符號急速物化的現象」,成為製造人身恐懼炸彈的科幻場景。



        網路小說所代表的,是文學界的「民主解放」過程,延續一九九O年代早期「羅曼史」小說的另闢蹊徑,進一步將文學品味從出版社或報紙副刊編輯偏向嚴肅文學的取捨標準中解放出來,其網路連載期間和讀者密切互動的特性,形成其親近核心讀者群的作品特質與行銷策略。



        網路小說比所謂「純文學」平易近人,又比「羅曼史」小說有趣多變,所開拓的是過去為國外翻譯作品(如《達文西密碼》)獨霸的兼顧讀者需求和深刻質素的大眾文學版圖,和近年來台灣電影記錄片風潮和大器已成的台灣流行歌曲一樣,都是從在地基層閱聽大眾的歡呼出發,然後持續精進的例子。

        

        痞子蔡和九把刀等網路故事寫手,突顯出台灣文化和台灣創作者的某種靈動慧黠的特質,形成華文世界獨樹一幟的現代語言風味,上接二十世紀初台灣新文學奠基以來的詼諧、感傷、寫實傳統,再加上適合改編成動漫影視作品的奇麗靈巧的故事鋪陳,其結合在地廣大閱聽群眾、文學界、出版業、影視圈創作與製作人才資源的能耐,很有實力在近年來台灣大眾影視文藝事業版圖快速演進的兩好三壞關鍵時刻,以熱血強壯的打擊揮出安打得分呢!

2007年10月21日 星期日

上海vs海上台灣

主演過以台灣五O年代白色恐怖為題材的侯孝賢電影《好男好女》(1995)的歌手伊能靜,其《流浪的小孩》專輯裡翻唱的老歌〈夜上海〉有一段口白:「上海是我心目中最浪漫的城市,那麼繁華,那麼地歌舞昇平,當我真的第一次踏上上海的時候,看到兩旁的白楊樹,我整個人都陶醉了,好像閉上眼睛就看到以前的霞飛路,上海灘,十里洋場都在我的眼前,而那些美麗的煙花女子,也正用着嗲嗲的聲音說,『今晚一起去玩吧』。」



        陳枚作曲、曾為許多上海電影插曲作詞的一代文人才子範煙橋作詞、一代歌后周璇演唱的〈夜上海〉是周璇主演電影《長相思》(1947)的插曲,此曲在上海出生的台灣新電影核心人物楊德昌的電影《青梅竹馬》(1985)裡也出現了。李安的威尼斯金獅首獎新作《色.戒》,更以十里洋場的上海為故事背景,楊德昌據前妻蔡琴透露,生前也曾計劃拍攝這部張愛玲原著的作品,蔡琴還曾陪同楊德昌前往香港洽談版權事宜,想找的女主角是七O年代瓊瑤愛情文藝電影巨星林青霞。



        台灣兩大世界級導演,不約而同鍾情於擅寫上海市井街坊民情世故的「海派」文學頭號寫手張愛玲的作品,和伊能靜專輯裡對上海的綺麗想像一樣並不是巧合。海上台灣對上海都會向來存在一份微妙的感情和想像,在上海出生、求學、創作、號稱上海「魂靈頭」的小說家張愛玲便是重要的想像媒介,其文字感染力極強,對戰後台灣文壇甚至整個藝文圈的影響非常深刻,幾年前設立所謂台灣文學經典時張愛玲是否可列為「台灣作家」的爭議,就是因為台灣有一大票張迷和張徒張孫而吵起來的,上海的張愛玲紀念館也是移居上海的台灣建築師登琨艷所設計。 



        伊能靜〈夜上海〉口白裡的「霞飛路」是二十世紀初由上海法國租界當局興建的一條橫貫法租界的主幹道。一九二O 、三 O 年代,上海租界有如國中之國,在中國其他地區陷入中華民國建國初期的混亂紛爭局面時,獨享和平與繁榮,霞飛路成為上流社會高級住宅區,隨著白俄難民的到來,也形成異國風尚商店街。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進入上海各國租界後,將租界「交還」《色.戒》裡特務頭子易先生所屬的日本扶持下於南京成立的「中華民國」汪精衛政權,直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敗戰撤出中國。



        當年日本撤出的,還有形同日本租界五十年的台灣。海上台灣也和上海租界一樣,由於異國佔領而避開中國戰禍,獲得了相對的穩定安寧和較高度的社會與經濟發展。如今,一九八O 年代以來中國經濟開放政策下的上海,已逐漸回復往日繁華風光,昔日的城市殖民記憶似乎仍在同樣充滿殖民印記的台灣文藝心靈,激起陣陣漣漪,李安和楊德昌的《色.戒》,不過是最新篇章罷了。



        要留心的是,台灣文人的上海情節,有時可能悶燒過了頭,滿溢出了邊,最近眾文壇或影壇大頭對《色.戒》排山倒海的讚譽,似乎就混雜了不少對上海大家張愛玲的沉醉迷戀,縱使點出了金獅傑作的秀異處,仍有傷客觀評價和論述,正如用嗲嗲上海腔唱的〈夜上海〉一樣「酒不醉人人自醉」、「心靈兒隨著轉動的車輪」轉得失了方寸啊! 



(刊登於
自由時報2007/10/21)



**陳柔縉:當台銀「重返」上海

2007年10月15日 星期一

《色.戒》與台灣的上海情結

台籍大導李安的電影新作《色.戒》,以一九三O年代後期的上海為背景,細膩重現老上海風情,是台灣的「上海情結」最新篇章。 



西方列強爭鋒史上曾經是中國孤島的上海,和歷經列強殖民的海上島嶼台灣之間,有微妙的歷史牽繫,一九四九年蔣政府據台後第一任省主席、五三年辭職赴美後嚴厲批評蔣政權的吳國楨,之前四六至四九年間即擔任上海市長。陳總統任內最後一次所謂國慶大典的閱兵儀式,射程可達上海的台灣自製飛彈也成為話題。除了這些嚴肅的政治與軍事脈絡之外,台灣文藝界對上海向來有一份微妙的感情和想像,張愛玲便是主要的想像媒介之一。



在李安之前,上海出生的台灣新電影核心人物楊德昌導演也曾計劃拍攝張愛玲原著《色.戒》。中國五四文人戲稱嗜寫上海市井街坊民情的「海派」通俗文學為「鴛鴦蝴蝶派」,在上海出生、求學、成名的張愛玲名列此派大家,她的小說感染力極強,對戰後許多台灣作家和整個文藝圈的影響非常深刻,幾年前有關台灣文學經典的張愛玲是否為台灣作家的爭議,就是因為台灣有太多張迷和張徒張孫而吵起來的。





就電影工業本身的發展歷程來看,台灣和上海,早有歷史的牽連。《色.戒》的歷史背景,時值一九三七年對日抗戰中國軍隊撤離上海之後、直到一九四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軍進入上海國際租界為止的所謂「孤島上海」時期。在此偏安穩定期間,新華等影業公司在先前因戰火凋敝的影壇恢復拍片,隨即又達到新的繁榮局面。



三O年代稍早的上海十里洋場繁華世紀,上海做為東亞電影生產重鎮,即已對台灣發散巨大的影像魅力。當時的日治台灣,娛樂工業資本市場逐步成熟,上海成為東京之外另一個影響台灣電影圈的中心力量。當時大量上海電影來台上映,台灣演員也跨海至上海參與演出,台灣流行音樂工作者創作主題曲搭配上海電影形成潮流,名曲《桃花泣血記》( 1932)即是著名辯士詹天馬為宣傳同名電影所寫的 Holo台語歌曲,為台灣歌謠創作第一個黃金時期揭開序幕,也成為日後六O年代台語歌曲帶動台語電影發展榮景的先聲。



相對於中國的中原正統剛性大陸文化,上海一直擁有一種海派的軟性駁雜文化氣息,和海上台灣的混搭文化性格頗為呼應,張愛玲在《流言》的〈到底是上海人〉說上海人經歷「近代高壓生活的磨練,新舊文化種種畸形產物的交流,結果也許是不甚健康的,但是這裡有一種奇異的智慧。」海派文學傳人王安憶曾表示:「張愛玲筆下的上海,是最易打動人心的圖畫,但真懂的人其實不多。沒有多少人能從他所描寫的細節裡體會到這城市的虛無。正是因為她是臨著虛無之深淵,她才必須要緊緊地用手用身子去貼住這些具有美感的細節,但人們只看見這些細節。」



李安電影裡轟傳的性愛姿勢真是緊緊用身子去貼住的場面了,近來許多《色.戒》的相關論述也真只注意這些細節,張愛玲自述的思想背景裡的「蒼涼」這「惘惘的威脅」以及虛無的深淵,和涓滴長流的台灣「上海情結」一樣,恐怕真懂的人不會太多。有論者表示,張愛玲小說呈現出後五四時期,人民在傳統意識廢墟中尋覓自我主體的過程,這過程或許可以為台灣人民在中國主流意識日漸頹唐荒廢的大環境裡,提供自我主體意識甦醒活化的觀照,或許其中真有一種「奇異的智慧」呢!

2007年8月26日 星期日

在地力量 不能說的秘密


在台灣電影發展史上,目前屢創票房新高的《不能說的秘密》可能會是一部非常重要的電影。



         這部電影在華人圈的香港和中國各地都有很好的票房成績,然而若只以普遍的華人觀點看這部電影必然只是泛泛影評,要深入論述其地位所不可或缺的,是建立台灣整體娛樂文化創意宏觀的在地角度。



         《不能說的秘密》由頂尖流行音樂歌手和創作者周杰倫導演並主演,而流行音樂這一塊,目前是台灣娛樂工業展現出最強勁的表演、創作、製作能力的領域,堪稱華人世界流行音樂產製中心,「閃靈」等搖滾團體甚至成功遠征歐美樂界。可以說,台灣流行音樂人,是時下最能掌握娛樂文化脈動的一群創意工作者,同為娛樂事業重要一環的電影在台灣長期積弱不振,由流行音樂人領軍再出發,是再合適不過的起跑點。



         回顧台灣電影史,一九六○年代促成Holo台語電影熱潮的主要面向之一,就是當時呈現榮景的台語流行歌曲界和電影圈相互支援滲透,洪一峰和文夏等寶島歌王都成為電影紅小生,主唱的歌曲常常喧賓奪主成為電影最大賣點。 



        除了動聽的歌曲和音樂,《不能說的秘密》裡的時空穿梭情節,雖早已是主要電影類型之一,卻是近幾十年來台灣電影罕見的美麗的魔幻,讓人想起背景同樣是詭秘院落的一九六五年辛奇導演的浪漫懸疑台語片《地獄新娘》,只是《不能說的秘密》更浪漫、更懸疑,片中只有第一個看見女主角的人看得見她的「一見鍾情」和「情人眼裡沒有別人」的愛情神話設計、激烈鬥琴的華麗特效,以及片尾類似卡通動畫的建築快速毀壞場景,都提供了巧妙愉悅的娛樂感受。



        台灣近年的紀錄片熱潮,藉由低投資成本的真實人物與故事,以準劇情片之姿,尋回博取了藝術名聲的台灣新電影長久失落的常民娛樂面向,繼新電影烘托小人物樸素悲喜的小眾藝術風格取代了 一九六○年代台語電影和七○年代華語電影裡每每有誇飾奇情傾向的通俗娛樂模式之後,提供台灣電影再一次典範轉移的契機和能量蓄積的空間,而《不能說的秘密》就是稱職的能量開展者和典範再造者。



        看著熟悉的淡水建築和風景,見證在地新一代才子展現奇情創意,《不能說的秘密》不只讓人一見鍾情而已,台灣觀眾在自己土地的影藝歷史長河裡,彷彿也做了一趟奇幻的時空旅行,有說不出的感動呢。



刊於
自由時報2007/08/26  台灣電影網



**2007 Secret  



2007年4月28日 星期六

2007年2月21日 星期三